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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航天航空的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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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航天航空的夜路

路鳴身著病號服,靜坐於病床之上,縱使身後才剛縫過針,她的背部依舊挺得筆直。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的身體。路鳴閉著眼,在心中默默地對原身說道。

都不用刻意去看,路鳴僅憑著背後可以感知到的陣痛,便能夠預想到那道疤痕是多麽的觸目驚心。

當聚光燈掉下之時,她心中沒有別的念頭,僅僅是下意識地想推開郭嬈栩,幫助其避開傷害。想是這麽想的,做她也是這麽做的,但當那盞邊框鋒利的聚光燈真的接觸到她背部的肌膚時,那冰冷刺疼的痛感,那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後悔,都在清清楚楚地告知她

——承認吧,你本質上就是個怕死的普通人。

沒有人不怕死,哪怕是抑郁結心久久不得散去之人,亦有在這人世間不舍得割舍的東西。譬如他人一個簡簡單單鼓勵的眼神,譬如一件割舍不下縈繞心頭的瑣事,再譬如一個根植於心揮之不去的夢想。

路鳴投身於航空航天界的夢想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時間太久,她都有些記不清了。

只記得十四歲的那個夏天,她在一份外文報紙上看到了火箭的相關報道:

——1926年3月16日,人類第一枚液體火箭在美國馬薩諸塞州奧本成功發射。這枚火箭的研制者就是被譽為美國火箭之父的羅伯特·H·戈達德博士。

——然而真正意義上的液體火箭,卻是由德國的馮·不勞恩研發出的v2火箭,並於1944年6月22日將其成功發射,它是航天史上第一件進入太空人造物體。

路鳴還記得看到這本雜志的那個早晨,天很藍,風很輕,她坐在父親任教的大學湖畔驀然擡頭,試圖探尋大氣層外的宇宙。

彼時的中國正處於1964年,路鳴的父親畢業於戰火紛飛時代的西南聯大,是一位學識高深思想開明的老教授。

所以當路鳴主動向他提出想要前往蘇聯學習火箭相關知識時,這位老教授生平第一次動用了自己的人際關系網,把年僅十四歲的女兒送上了開往蘇聯的列車。

綠皮火車自北京站出發,沿途風景綺麗非常,路鳴尋了個靠窗的座位,打開了父親交於她的棕色小皮箱。

皮箱的做工極為精致,打開了那把小巧別致的密碼鎖,路鳴見到了一把短小的手刀,以及一本嶄新的書籍——《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路鳴還記得當她翻開那布滿油墨味道的書籍封面,見到的是父親手寫於扉頁的句子:“我們準備著深深地領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跡,在漫長的歲月裏,忽然有彗星的出現,狂風乍起。”

那趟列車一路轟鳴,穿過了重重山脈,越過了碧波綠水,終於在五天五夜之後到達了莫斯科。

當她穿著老北京布鞋的雙腳踏上了蘇聯這片廣袤的土地時,路鳴心底忽的燃起了一個想法。我們可愛的祖國,有沒有可能在某一天,一個風和日麗的晴朗時節,將我們自己研發出來的火箭送去太空,在環游銀河系的征程裏,記錄下那一面鮮艷的紅旗。

依舊記得,當她第一次見到那枚從太空返航的載人宇宙飛船時,盡管已然在各類資料上了解過它的詳細信息,卻仍然在看第一眼時就被這龐大精密的機器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艘名為“東方號”的航天器,掩不住眼中迸發出的震驚目光。

“看夠了嗎?是不是在想你們中國也有一天能成功發射火箭?”就當路鳴看的正入迷時,一名蘇聯航天發射指揮控制中心的本部指揮員出聲打斷了她。

剛到蘇聯、對語言還未完全掌握的路鳴費了好半天才聽懂了對方的話,她楞楞地點了點頭。

對方見狀卻是哈哈大笑,路鳴見他笑的開心,十分不明就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她問。

“你們國家的人都喜歡做白日夢呀,你覺得這麽秘密的技術,我們真的會毫無保留的交給你們嗎?”那人笑道。

少女時代的路鳴是個藏不住事的家夥,知道對方沒安好心,她索性就用不標準的蘇聯話答道,“我們才不要你們教什麽技術呢?我們靠自己就可以研發出來!”

顯然對方也沒見過這麽潑辣又自信的中國人,只十分不屑的反駁,“這麽高科技的東西你們中國怎麽可能研發的出來呢?!如果你們真的能成功發射自己造出來的火箭,我就幹吃一個月的大列巴!”

路鳴聞言狡黠一笑,默默地記住了對方工牌上的名字,並於1970年4月24日東方紅一號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成功發射的前幾日,親手發了一份電報到遙遠的莫斯科:“你好,好久不見的指揮員同志,請問蘇聯的大列巴漲價了嗎?”

彼時年僅二十一歲的許儒城在知曉此事後,還非常損的托他在蘇聯的老友買上了整整一個月的大列巴送貨上門,並囑咐那位指揮員同志“盡管吃,大列巴管夠。”完事兒後還十分貼心的附贈了對方一瓶開塞露。

後來路鳴前往美國麻省理工進修航空飛行器工程專業,除了與有著共同理想的許儒城結為好友外,還認識了一群夢想著有朝一日中國航天航空能夠騰飛在世界前列的年輕人們。

他們無話不談,無話不說,從加州理工大學,到普渡大學,再到麻省理工學院,他們蹤跡遍布了整個美國。

再在後來的中國航天航空領域傑出人物頒獎典禮上,這群發已鬢白的老者們時隔多年再次齊聚一堂,彼此插科打諢,時而相視一笑。腦海中不約而同浮現的,皆是四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一群懷揣著建設祖國夢想的青年們徒步攀登到位於夏威夷莫納克亞山頂峰,海拔4206米處的莫納克亞天文臺,與那片深淵深情對望。

那是眾人距離星星最近的一次,真就是“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青年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爭相於山頂放聲吼叫,就連一向特立獨行的路鳴也去湊了個熱鬧,惟有許儒城全程笑意吟吟地坐在巖石凳之上,靜靜地看著同伴們放聲吶喊。

“許儒城同志,請問你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喊呢?”彼時才二十來歲的王國強對許儒城問。

後者隨性地擺了擺手,對王國強敷衍道,“放聲喊叫並非君子所為,我許某人雖才疏學淺,卻也知‘不與匹夫爭勇’,王國強同志還是自己喊吧。”

年輕時的許儒城不僅學富五車,涉獵廣泛,長得還很好看,溫文爾雅又不失幽默風趣,惹得許多少女都為其瘋狂,收到的情書都可以拿來按斤稱賣錢了。

不知是為了避免一些追求者愛而不得為之發狂的情況,還是出於真實情況,許儒城總對外宣稱自己是一名不婚主義者,這才給一些死心塌地的追求者破了一盆冷水。

路鳴一開始雖行事灑脫不羈,但骨子裏還是名傳統女性,只覺得人必須要結婚,結果就因著許儒城的影響,她也漸漸地發覺了不結婚的好處,也成為了一名堅定不移的不婚主義者。

王國強得了許儒城的答案,十分嗤之以鼻地轉身離開了,路鳴坐在許儒城身旁的石凳之上,對他重覆問了一遍王國強的問題:“許儒城同志,你為什麽不和我們一樣出去喊叫呢?你不開心嗎?”

“開心呀。”他望向路鳴的眼中又星辰萬裏,是不用天文望遠鏡也能觀察到的星河,“就是因為太高興,所以不知道怎麽喊。”

他轉而望向了頭頂的那片布滿星辰的蒼穹,那夜夜色撩人,微風徐徐,有暖黃色的微光於山頂閃爍,少年的眼中盡是一派憧憬。

他說,“我高興得很,你們,特別是你的出現,讓我開始意識到,我將不再是一個人,照顧著歷代的星辰。”

路鳴側過頭,與他四目相對,“這條路可能會很辛苦,你對此真的有所準備嗎?”

他們學過的知識是吉光片羽,他們腳下的征程卻是十萬八千裏。

“當然。”許儒城的臉上依舊掛著溫沁的笑容,他低聲道,“雖然辛苦,但我還是會選擇滾燙的人生。”

“路鳴同志。”他忽然出聲,喚出了她的姓名。

“嗯?”路鳴回應,“怎麽了?”

“沒什麽。”片刻過後,許儒城才緩緩答,“好罷,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可以盡管做你熱愛的事,如果有一天感覺累了,我就給你拉手風琴。”

“嗯。”路鳴心懷感激的點了點頭。

“許儒城同志,你也一樣。”路鳴望向了他幽深的瞳眸,“‘且視他人之疑目如盞盞鬼火, 大膽地去走你的夜路。’”

“你說錯了。”許儒城失笑,“是我們的夜路。”

也是祖國在黑暗中逐步摸索著向前,從踱步行走,再到一飛沖天的過程中,必經之夜路。

路鳴的思緒逐漸扯回當下,病房的消毒水味兒很重,聽到敲門聲後她一個擡頭,恰巧對上了來者意味不明的眼眸。

“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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